冬玉筑

(原创)山居

(原创)山居

      自从搬到山上,许多习惯都打破了。其实,山上山下,相隔区区几里,海拔也就高出二三十米,却好像隔出几段红尘。

      去年寒冬时节,山上供上了暖气,全家就搬了上来。然而诸多不适应。首先是静的不适应。在山下时,人口聚居地,离街道太近,红尘滚滚,即使是夜里,静也是相对低了些分贝而已。而在这山上,村民睡得早,整个村子好像在瞬间进入暂停模式,夜里无一丝声息。侧耳细听,似有微风拂过树梢。对于睡眠不好的人,这种寂静是最好的镇静剂。习惯了山下小区的吵闹,楼道啪啪的开门关门声,在这样的静夜里,说实话开始有些莫名的兴奋。曾半夜起身拉开窗帘向外望去,没有光亮,只有黑魆魆墨一般的夜,静得可怕,像极了大地的安睡——这是自然的本真。

      我住在山上小区的最后一排,屋后挨着绿道。在绿道和房屋之间,除了公家种植的景观树,还有一些不规则的边角荒地。辛勤的村民早已不遗余力地开发了这些地,种上了时兴的各种蔬菜。每天清晨,除了树丛中清脆的鸟鸣,还有窗外浇地的村民大声的交谈将我从沉睡中唤醒。那声音近得好像人站在你的床边说笑,你不可能装睡。这是在山下小区楼房里得不到的“恩惠”。

      春来的时候,山上的景色比山下更有些春的意味。似乎没怎么留意,好像一夜之间绿道两旁还是灰乎乎的枝杈间就有了鲜艳的色彩。先是金黄的迎春花,接着是粉嫩的桃花,一串串的花棒,还有星星点点叫不上名字的花儿香喷喷跟你一路。当山下的柳条羞答答绿起来的时候,山上的绿已是一片蓬勃。如果从卫星地图上看,这个小村一定是被浓厚的绿植笼罩着的、好似贴在巨大叶片上的栖所。倘若再加上蒙蒙细雨,那图景不亚于江南水乡。

      其实,我最喜欢在有雨的绿色中行走。在山下居住时,或许心中烦乱,无暇观察雨的美好。我甚至厌恶雨天里从你身旁肆无忌惮飞驰而过的汽车,雨点蘸着尾气扑打在脸上,让人变得焦躁而面目可憎。我曾在雨天的周末,撑一把伞,独自一人从东往西,又从西往东行走在油油的绿道里。在那里可以听到雨的欢唱,也可以听到它的哭泣。在绿叶上蹦跳的雨滴是纯洁的,让观察它的人似乎也纯洁起来。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根据自己的认知猜想雨的认知,如果有缘在认知的世界里邂逅,那是多么愉快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往往是,来不及体会春雨的温柔,夏日就来了。当校园蔷薇花开时,正是我们最忙碌、最揪心的时候。面对高考,焦虑的不只是孩子、家长,有时候老师们也焦虑,只不过表面上装得坦然而胸有成竹。初夏的热并不严酷,严酷的是焦灼的内心。有一天中午天气阴沉窒闷,急急地从山下走回山上,也没落一点雨星。躺在床上小憩,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啷啷啷的声音。我疑心是山下公路上拉矿石或是拉钢管的车颠簸走过。一会儿,又响起一阵啷啷啷的声音,响亮,清晰,通透,不禁思忖:山下拉货的汽车发出的声音有这么大吗?当我看到窗外树木摇动,大雨灌注下来,才知道那是雷声!真不可思议!雷声,竟不是在山下听到的轰隆隆的,沉闷的,由远及近的,竟然有金属相撞的质感,清亮,干净,不含尘滓!真长了见识,老天呀,雷竟然能这样打!如果不是亲耳听到,有人告诉我雷声是这样的,我断然不信。可见人的惯常思维有时是多么固执而愚蠢。雷声告诉我,经验离真理其实很远。

      往年这个时节,在山下的小区里是离不开空调的。然而今年整个夏日,在山上竟没有使用空调,绝不是“心静自然凉”的缘故,大多数村民都是这样,我的邻居老乔也是。

      老乔是个热情而勤快的人。他把屋后几块狭小的荒地打理得绿意盎然,像茁壮勃发的少年。屋前的道路总是清扫得干干净净,让懒惰的我不由心生惭愧。蔬菜成熟了,他轻轻敲敲门,憨厚的笑着,递进来几个茄子,几株生菜,几把小葱,我经常笑着接过来,一边说着感谢的客套话,一边从心里鄙视自己这种不劳而获的无耻样。

      当绿道两旁的梧桐叶刷啦啦飘下来,秋也就哀伤地走来。总体来讲,秋的收获无法掩盖它的衰败。理性来看,今日的衰败是为了明天的收获。然而感性而言,秋的衰败对人生有着极大的消极的暗示——伤秋具有普遍意义,古今同理,因为人大多数是感性动物。眼睛是心灵的窗户,视觉感受往往直接撞击灵魂深处的触点。能从萧瑟悲凉中奋起,真的需要大勇气,大情怀。人的区别也就在此罢。

      而干冷的冬日,山上聚敛了自然之气,蕴藏着轮回之力,连树木、山石都好像瘦削了许多。比起山下的喧闹,冷得更像冬日。除了下雪出行不便,山居尚好。

      听,除了天籁,不远处白龙禅寺的钟声,让山村有了几许禅意。希望从山下上来的我,也能熏染一些佛的淡定与慈悲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9.8.2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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